文 | 伊心
健身房的一位大姐，今年四十六岁，孩子都上大学了。刚进健身房的时候，她腰粗臀塌，尴尬地给我看裤腰边挤出的“游泳圈”。后来，她找了个私教，开始虐身又虐心地训练。每天跑步两个小时，外加力量训练，一点点地增加哑铃、杠铃和其他器械的重量，即使在教练规定的休息日也坚持去做普拉提。和她一起训练的年轻人已经在器械区累得不行，她站起身抹一把汗，淡定地说声“明天继续来，不见不散哈!”
不到两个月的时间，她练出了四块腹肌和紧实的臀部，被所有健身房的人膜拜为“励志偶像”。我问她：“为什么要这样练?”她说：“一定要在更年期到来之前拍一张最美的照片，证明自己没白活过这一场。”我们有时候聊到年龄，大姐说：“年龄怎么了?也许对其他人来说，年龄就是年龄，甚至是老了的标志。但我现在想通了，年龄不过是一个数字，不能阻碍你去做任何事情。”
每天在跑步机上看到大姐在旁边跑步，我都深觉无与伦比的振奋和昂扬。或许她走在路上，别人只看见她轻快有力的步态、恰到好处的衣装、神采奕奕的面容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每一个汗水一滴滴流过脸颊、浸透衣衫的时刻，是如何度过的。
原来，每一个年龄都可以活得精彩热烈，每一天都能让人生从内而外地发生改变。诗人Mary Oliver曾说：“告诉我，你打算如何对待你仅此一次的、自由而珍贵的生命?”
最近，我反复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。在每一个懒惰、懈怠、无所事事的时候，我常常忘记自己拥有的每一个今天都是不可多得的一天。人生仅此一次，有千千万万种活法，根本无从批判哪一种活法更自足和幸福。只是，我和这位大姐一样，想步履轻盈地活着，所以跑步、减肥、塑身，在锻炼身体的同时一点一点地锤炼自己的精神，直到它坚不可摧，直到它精致深邃。
健身房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，老是动员我周末和她一起参加户外活动。作为一个宅女，我终于下定决心去了一次。旅游大巴停下，阿姨一上车便轻车熟路地拿出了靠枕，调整舒服的姿势坐下后与导游聊天。我才知道，她几乎每个周末都去参加驴友们的户外活动，有在本城市的登山观海、绕山徒步，每逢较长的假日还出游去往更远的景点。
在历数了自己的几次户外徒步经历后，导游称赞她：“没想到您在这个年纪，体力还这么好!”她爽朗地大笑：“那是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去健身房运动啊，比广场舞的运动强度可大多了。”聊起平时的生活，她说：“虽然到了我这个年龄，但是家庭啊、子女啊、孙子啊，并不是生活的全部。”即便她已经五十多岁，仍然热爱着每一个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的时刻，也热爱着在工作之余的节假日里暂别丈夫和孩子、打包行囊走向万水千山的时刻。
坐在她的身旁，看着她流光熠熠的双眼和紧俏匀称的身材，让我觉得就连她眼角的皱纹和手背上的斑点都变得那么美丽。那真是我所见过的对于“老去”最好的诠释。她在那些唠叨着子女迟迟不肯嫁娶，害自己年岁已大还抱不上孙子的同龄人中那样“另类”，因为她时时刻刻保持着好奇的双眼，在有机会有条件远走的时候，从未放弃对大千世界的探寻。她热爱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温馨午后，也从未放弃拄着登山杖去看一场山顶的壮阔日出。多少人的生活里只有柴米和酱醋，她却一直一直，走向山川与河流。
工作之后，我一下胖了十斤，与身体一起变得沉重臃肿的，还有自己的心态。上学读书时的精气神一下子被稳定平淡的生活打败了，我甚至忘了曾经的许诺、期望、冒险的勇气、丰盛的理想。回想自己这些年的成长历程，最怕的就是陷入一种“得过且过”的状态。纵容自己的食欲之后，就是心安理得于懒惰;抱着“差不多就行了”的心态对待考试之后，就是抱着同样的心态对待工作乃至整个人生。
我的很多朋友，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坚持充电，或者随时开启一项新的技能学习。充电或许是为了更快的职场晋升，技能学习却是为了让生活时刻保持一股新鲜又热情的劲头儿。他们在下班后去学习另一种语言，在周末参加极限运动，不断探索新的领域，不断尝试新的内容，好像一直过着饱满充实的生活状态。
很多时候，这些看起来似乎无用的小事，赋予生活的，却是实实在在的勇气和热情。因为这其中，不仅需要重新开始的决心，还需要挑战自我、坚持下去的意志。每一个心绪的波折，每一个流汗的瞬间，都是意志力的积累和人生观的锤炼。
这些小事，对健身房大姐来说，是日复一日去健身房打卡、严格管理自己的体重;对健身房阿姨来说，是和比她年轻三十岁的小伙子们一起，徒步绕行大山大河;对我的一些朋友来说，是攀岩、学外语、做业余翻译，甚至是主动加班——在他们无比热爱的岗位上多守一个小时，不是旁人眼里的辛苦和负担，却是自己心底的充实与满足。
人生多么短暂，就打活到八十岁来算，以我们的年龄，已经活了超过四分之一的里程。剩下不到四分之三的光阴里，比起得过且过，我还是想更用尽全力地活着。除了继续跑步、运动、读书、写字，还要去真挚热烈地爱一个人、去体验千千万万种精彩、去记录每一个美丽动人的瞬间，去将一个个日子过成平淡中自有精彩的诗篇。
我其实还有别的奢望——不想被迅速老去的年龄和纷纷扬扬下落的时间打败，不想被冷冰冰的现实和繁复冗杂的世俗打败，所以要笑得最热烈，活得也同样热烈。我相信，如果这样，一个人永远也不会老去，至少灵魂不会。
